“什麽？”

泊澈不得不迫使自己認真把面前的凱恩上上下下掃一遍。

“聽不懂人話嗎？”凱恩站起來，一下給泊澈造成壓迫。

得仰頭，否則就不能看見凱恩臉上的表情，泊澈不情不願註視他，還是覺得匪夷所思。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她很忙。”凱恩說。

泊澈哼了哼，說：“我會幫忙的。”

凱恩不屑地瞥他：“幫忙？一個字都不認識你怎麽幫？”

“我有在學了！麗麗雪說我學得很快！很快就全部都能認識。”泊澈不服氣，大囔囔地反駁對面那個看起來很囂張的男人。

凱恩輕輕吐了口氣，奇跡般地耐心 ：“她要開始準備畢業的事情了，一著不慎就會被延遲，你如果真的想幫她，就別再占用她的時間。”

覺察到對方稍微軟化的語氣，泊澈收起渾身的刺，沈悶開口：“我沒打擾到她……我還會幫她交作業本，還有拿習題……”

他都認識史學部的老師了，全部都知道，再也不用他多管閑事了！

“你呆她身邊就是打擾。”凱恩才不管他那一長串花裏胡哨的解釋。

“我不會！”泊澈聳高肩膀說。

但對方沒在意他這副認真的模樣，他坐了下去，隨意地說：“這事就這樣吧。”

空氣有火焰的味道，凱恩舉起筆，對一臉不快的泊澈又說：“你是要學認字，沒錯吧？”

頗有深意的詢問，他話中有話。

泊澈微楞，答案在嘴裏篩了一遍又一遍。

“是。”

他肯定地說，並且這是唯一他能說出來的話。

“那就行了，”凱恩重新把筆尖放回記錄冊，“我會跟她說的，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吧，走開一點，擋住光了。”

泊澈抱著文具和教材，默默走去長書桌。

已經回來好一會兒，可麗麗雪臉上的紅暈還是跟先前沒什麽區別，她趴在面前一堆高高的書本上，疲憊地閉上眼睛。

眼睛可以隔絕世界，可是鼻子不行。

花香一直在她四周圍繞，除非把它們丟出這間屋子，否則她不可能逃脫它們的禁錮。

可是……

為什麽要丟掉？

除了臉頰紅一點，她沒有任何不適。

她很喜歡這些花，而且早就習慣空氣裏有它們的味道。

眼睛緩緩地睜開，目光所及是透明的花瓶瓶體，清澈如水晶一樣的水中是翠綠的花莖，它們生機勃勃，讓人看了就有置身春季的感覺。

花蕾含苞待放，微微張開的空隙正在慢慢地洩露它儲存的香氛。

不知是哪時她已經挺起身子，手指輕撫觸感絕佳的花瓣，每撫摸一下，她就覺得心跳快一分。

緊張忽然包裹麗麗雪，她嬌羞地咬咬下唇，紅色在嘴唇上肆虐。

香味變得有些刺鼻，弄得她不敢再靠近它們。

微微側開臉，對準墻壁上一面大大的鏡子，她看見自己，雙眼跟著瞪大。

那張臉紅得沒法見人，也紅得讓她恨不得狠狠揪住手心那朵花骨朵用以發洩。

她轉身貼住書桌，手掌撐在桌沿邊，指節在微微顫動，它們只能呆在現在擱置的地方，要是稍微動一動指定要讓主人驚慌失措。

怎麽了，這是……

麗麗雪在心底嘀咕。

她想她還需要再去洗一把冷水臉。

新的一天。

麗麗雪在惴惴不安，她根本不能像往常那樣有條不紊地做好手裏的工作。

追根溯源，好像只是因為……

目光又不自覺落在長書桌上那束淺藍色的花。

是今早在窗臺看見的，她睜開眼睛就直接下床推窗，這好像已經成為她本能的反應。

她曾遠遠眺望，希望可以在昏暗裏找到一點那抹背影的痕跡。

什麽也沒有。

她既慶幸又失落。

雖然還沒想好怎麽面對泊澈，唔……

泊澈。

這個名字開始有點拗口。

決定把它拿到藏書館，房間裏實在沒有太多的位置了。

可……原因除了這個，還有別的。

怎麽說呢……簡單一點來講的話，就是她不想讓自己的臉紅得那麽詭異。

所以……暫時地遠離？

中午的食堂還是那麽喧鬧，三個人的飯桌又擠進來一個阿萊。

西梅跟泊澈無奈地相視一笑，他們都快習慣了，最近阿萊來德很勤快，幾乎每一回都要過來跟他們坐在一起。

“你不用幫忙的嗎？”可普語氣惡劣地質疑道。

阿萊無所謂地擺擺手，說：“師父一個人能應付得過來的，別擔心啦~而且還有辛喬嬸嬸在啊！”

“泊澈泊澈，去西梅那邊，我要坐這兒，這邊空氣好。”

阿萊推搡著泊澈，想叫他去西梅那兒去。

可他們特意這麽坐就是為了空出位置來給她放雪球的。

“快點快點……”阿萊不耐煩地催促道。

泊澈看看西梅，又看看可普，用眼神在問他是該走還是不該走？

還沒等泊澈端起餐盤呢，阿萊突然大叫：“幹嘛幹嘛？師父師父……”

誰也說不清楚南卡是什麽時候來的，他滿臉的憤怒，咬牙切齒地擰住阿萊的耳朵大吼：“我他媽要忙死了，你來這兒給我偷懶，杜阿萊，你是不是以為我沒空收拾你？？？”

“師父！疼疼疼~！”阿萊踮起腳，這才緩解掉耳朵上大部分被撕扯的力度。

“疼就對了！趕緊給我滾過來！”

南卡暴躁地說，隨後就把阿萊給拖走了。

三個人相互看看，最後由泊澈開口：“他會沒事吧？”

可普朝後瞪了瞪：“我巴不得叔叔好好收拾他呢，天天都在偷懶！”

“有嗎？”泊澈對阿萊偷懶這事持懷疑態度。

好像沒那麽嚴重吧？

泊澈覺得阿萊很勤快啊，最近他們都有在一起搬運食材，他很賣力的。

“當然有了，西梅，你也這麽覺得吧？”可普把問題拋給西梅。

西梅正把一塊菜葉遞到雪球嘴邊，她懵懵地擡起頭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

“這兒有人嗎？”

被插話了。

一時間大家都沒聽出來說話的人是誰。

他問的是西梅的位置，所以西梅把目光轉到他那裏。

！！

眼裏映入明媚的陽光，哦，不……

讓西梅震撼的，不是光。

“沒有。”

西梅很快垂下頭去，以最快速度把雪球抱到大腿上放著，已經無瑕關註雪球是不是被放好，因為——

凱恩落座了。

他端著餐盤，穩穩當當地坐在西梅的旁邊。

餘光只有黑影，這條影子像鈍化的劍，但要刺穿西梅的內心，簡單得只需要半秒。

“凱恩學長！……”可普如臨大敵，說話再也沒有剛剛對阿萊那種傲氣，“中午好……”

“中午好。”凱恩平淡地回覆她。

可普埋下頭，急忙叉上一塊番茄塞進嘴巴，汁水流溢，讓她感到一陣頭皮發麻。

她最不喜歡番茄了。

尤其是沙拉裏面的冷番茄。

可是……面前是凱恩，她不敢把咬到一半的番茄吐出來，只好囫圇吞棗地把它咽下去。

“凱恩……學長……中午好。”

西梅握緊手裏的叉子，細細弱弱地問候。

她太沒禮貌了，竟然到現在才想起來要打招呼。

凱恩已經開始吃東西，他不緊不慢地咽下食物，扭頭對西梅輕輕地嗯一聲：“中午好。”

隨即，他把目光轉向對面的泊澈，既不說話也不吃飯，就是這麽直勾勾地盯著他。

泊澈被他看得如坐針氈，他左右打量，確定凱恩是在看他沒錯。

叉子上那塊還沒吃完的胡蘿蔔也不敢再放進嘴巴，總之……一切詭異得很不正常。

“中午好……”

泊澈說完立馬垂下眸子。

胡蘿蔔怎麽嚼也沒甜味，泊澈懊惱地叉下另一塊，這時，凱恩出聲了：“中午好。”

泊澈把胡蘿蔔送到嘴邊，正準備張嘴。

“一會兒你留下來。”

是凱恩的聲音，但誰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。

西梅噤聲，連呼吸都屏著。

可普驚訝得微張嘴巴，是說她？

她沒有留剩飯啊……

“我說你，泊澈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泊澈放下手裏的叉子問道。

凱恩還是一派淡定的作風，他頭也沒擡，專心攪拌著餐盤裏的面條。

“我昨天說了，會教你認字。”

“正好，我今天有空。”

泊澈眉宇一緊，馬上說：“可是我沒空！”

什麽情況？

可普趁凱恩的註意力沒在她們這邊，偷偷用唇語跟對面的西梅討論起來。

西梅擺擺頭，表示自己不知道。

她只記得泊澈說麗麗雪會教他認字來著，而且他還很期待……怎麽……現在突然變成凱恩……學長了？

凱恩沒惱，用慣常的口吻說：“沒關系，一會兒我們就開始，而且，我也沒打算一整個中午都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。”

“40分鐘。”

“我只給你40分鐘。”

凱恩再次強調了一次。

泊澈不高興地瞪著他，整張臉上都是我不願意的訊號。

可這表情沒用，甚至對方看都不想看。

中午是藏書館最忙的時候，麗麗雪要給人登記借書和還書，一通忙碌，到稍微能空閑下來的時候，她又陷進沈思。

在腦海中馳騁的主角是，

泊澈。

這並不奇怪啊，她以前也會想，只是……從昨晚開始好像就……有了一點點的不一樣。

在他的手指滑過皮膚以前，她說的是這個。

她的指尖不由自主覆蓋在昨夜星火燎原的位置，他的手好像在這裏灑下了火星的種子，只要一觸，就會爆發。

“麗麗雪！”

思緒被打亂，麗麗雪把迷茫的目光聚焦在門口，她看見西梅跟可普一起走進來。

“你們怎麽來了？”麗麗雪好奇地問。

“來看書的。”可普小聲地回答她。

“泊澈呢？”一說出這句話，麗麗雪的手心就開始冒汗。

好在兩個小女孩都沒在意到她的異常，西梅把手裏一個飯盒提上來，擺在麗麗雪面前。

“泊澈被凱恩……學長抓著學習了，”西梅指了指飯盒，又說，“午餐，給你的。”

“我？”麗麗雪驚詫。

“嗯，”可普接話，“因為你一直沒來嘛，凱恩學長說你可能忙不過來了，所以委托我們把午餐給你帶過來。”

麗麗雪並不關心這個飯盒，她在意的是泊澈。

“你剛剛說泊澈被凱恩抓著……學習？”

“這怎麽回事？”

兩個小姑娘默契得很，這回說話的是可普。

“凱恩學長好像要教泊澈認字，對了，他說這件事過後會來跟你解釋，讓你先耐心等一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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